阿榭

【宏锐】似梦非梦3

似梦非梦之3

        门把手有点凉，握上它可以感受到体内流淌鲜血的温度。
        他一直很紧张，接到电话的时候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来，现在，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手速。
        好吧徐宏是爆破手，他知道越是急切越要沉着冷静。于是他小心翼翼，如同在战场上拆除爆炸物的引信。
        房门滑开一条细缝，静静等待门外人进一步的动作。
        徐宏从缝里瞧见了杨锐的侧影。
        杨锐坐在床边，不是在舰上那样直挺。头低着，目光落在地板上，像是在琢磨什么东西又像是单纯在发呆。
        他没事。
        徐宏的心跳缓和下来。没事就好。

        卧室的门被完全推开，不轻不重的力度。
        “徐宏。”杨锐动都没动。
        徐宏老实得愣了下，“啊？”
        “爸妈会敲门，小慧可没你温柔。”杨锐侧过头看他，“噗”一声笑了出来。事实上爸妈和小慧也都不在。
        徐宏也笑了，杨锐知道他会来。这是独属于他们的默契。
        相视而笑的片刻，两个人都安了心，这也是独属于他们的默契。
        徐宏进来，顺手关了顶灯。
        没什么不好，屋子里依然亮堂。
        他走过去，陪杨锐坐在晨光里，也陪杨锐研究落在地板上的糖。
        糖纸散发着淡淡的光晕。徐宏认得，他兜里也揣着一颗。
        杨锐这个人把自己压得太重，什么担子都想挑，时间长了，那挑竿会被他自己压断。所以徐宏一遍又一遍地给这根笔直的竿里注入韧性。能做的，就是和他一起扛。
        杨锐给他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既担忧又有那么点高兴，这说明，杨锐愿意让他一起分担。
        想了想，还是轻轻问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 “徐宏啊。人死了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？”
         “你希望的那样。”徐宏默然了一下，看向杨锐的眼睛，“杨锐。人死了之后的世界会变小，那叫家。他们已经回家了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昨天晚上……我见到他们了。庄羽和石头，在伊维亚。”杨锐的声音低沉，有些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泛上来，“我只好跟他们说——任务完成了。”
        徐宏伸出手，搂住杨锐的肩膀。
        温暖的臂弯让杨锐突然觉得有了依靠，他偏过头，声线开始控制不住地抖。
        “我现在才跟他们说，任务完成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 红海归来后，这是徐宏第一次见到杨锐掉泪。他太知道队长心里什么感受。他们都一样，离开的人带走了思念和回忆，剩下的人就只能互相取暖互相安慰。而杨锐，一定还担着自责。
        徐宏轻轻拍着杨锐的肩，耐心等他的情绪平复下来。
        然后他蹲下，捡起那颗泛着光的糖，剥开，不由分说送进了杨锐的嘴里。
        “什么味道？”
        他就干脆蹲着不起来，双手把着杨锐的膝盖。一双大眼里闪着无法忽视的认真。
        杨锐没回答。
        “跟我说，甜吗？”
        甘甜侵袭味蕾，顺着喉咙一步步向下渗透。刻意体味放大了这种奇妙的感觉。
        杨锐犹犹豫豫地答：“……甜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杨锐。相信我。他们回家了。回家之后的世界什么样？你尝到了，就像石头的糖，那是家的味道。”
        杨锐直愣愣地看着他，心想徐宏这个人，总能抓住人心底渺茫却最浓烈的希冀进行安抚，并且总行之有效。庄羽和石头对自己说“我们知道了，队长，别再往前走了”。或许就如徐宏说得，他甚至开始想象，石头捧着一衣兜的糖，逢人就笑眯眯发一颗一起分享，庄羽一头钻进他的技术研究里，拥有着周围所有人宠爱的场景。
        这不是骗自己，是所有蛟龙队员的真心希望。
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 他还是直直看着徐宏，不过已经变得平和。徐宏的眼睛从来漂亮，那里面有璀璨的星空，还含着让人信赖的温柔。
        那温柔晃了晃，徐宏从兜里掏出自己那颗也送到嘴里，连甜也陪杨锐一起感受。
        杨锐把两张糖纸撕平，转手放在床头柜上。
        杨锐感激徐宏的到来，也感激他带来这么多年熟悉的安全感。
        太阳倚窗探出半个脸来，洒在身上的光有了微弱的温度。那温度让杨锐觉得豁然开朗。
        于是他微提了嘴角，弯下腰，给了徐宏一个结实的拥抱。
        徐宏也笑，顺势搂住杨锐的腰站起来。他就知道他的队长不会那么容易被打败。

        拥抱的姿势有些怪，站起来之后两个人才察觉。可拥抱的感觉有些暖，谁也没舍得先放开。
        那就这样吧。有什么呢。
        “徐宏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嗯？”
        杨锐把脸埋进徐宏的胸膛。
        有些事情用不着说，两个人早心知肚明。
        胸口传来的温度有些灼人，扰得徐宏进门时才平稳的心跳又乱了几分。
        “杨锐？”
        “嗯。”
        于是徐宏后退一步把两人分开，用一只手圈住杨锐，另一只手放在了杨锐的后脑。重新欺身上去，吻住了面前人的唇。
        杨锐没躲，小心地回应。
        两个人交换着口里不同的甘甜，也交换着心里的负担。
        这个吻细致绵长，直到空气耗尽，两个人都有些喘。

        后来窗帘从里面合上，两个人躺上了床。

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 杨锐醒来的时候是阳光最盛的时候。眯了眯眼睛，有点饿。
        翻个身，没有徐宏。
        杨锐有点懵，再看床头柜，没有他亲手放上去的糖纸。
        巨大的失落感涌出来，他无力或者说是不敢起身，只好又把自己缩成一团。
        是梦吗？
        只是梦吗。

        门被推开，一双手从身后环上来。
        杨锐舒了口气微笑。
        “起来吃点东西。”
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 不是梦。

        “徐宏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嗯？”
        “我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，你早上怎么进来的？”
        “翻窗，厨房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 那天他们还说了很多很多，从当下一直追溯到相识，都没有再提那些奇异的梦。
        包括那颗叫醒杨锐的糖和让徐宏回神的闹钟。又或许，是他们刻意忽略。
        总之，他们还可以相互陪伴。就挺好。

        两人一路去了餐厅。
        没人看见，不知何时又落回地上的两张糖纸，没有风却慢慢交叠，凑成了一颗完整的闪着光的心。

【完】

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想表达啥，是梦不是梦又有什么关系，只要他们相互陪伴就好。掉下地的糖和提前响的闹钟，大概真是死去的石头和庄羽在帮忙。我真希望，他们在另一个世界，拥有那样美好的生活。